张嘎几人一脸着急,“大人!要抓就抓我吧!不关郝大哥的事!是我带人闹事的,都是因为家中老人小孩几日都没有分到吃食了,所以我们几人过来想要问问怎么回事!一切都是因为我!您把我抓走吧!”
郝猛眉头一拧,“张嘎子,你说啥呢!一边待着去!就算他们把俺抓走了,还能把俺怎么样?你放一百个心吧!”
“可是…”
“行了别可是了!”郝猛粗声打断他,随即转头望向李广,“喂!是我打得你二弟!不干别人的事!另外,俺那有十袋子粟米,让人搁那了,你赶紧让人煮了吧!”
郝猛对谁都是那种豪放不羁的态度,丝毫没将李广的官职放在心上。
“你…一介区区刁民,竟敢这么对我大哥说话!”李群忿忿。
李广倒是十分沉得住气,眯眼上下打量郝猛,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悍然正气,周身散发出的气势英挺逼人!并非一般人所能有!顿时眼中闪过若有所思。
忽然旁边传来萧清淡淡的声音,“这位大人,若你要抓人,我建议你把他也抓进去,好好审讯一番。”
李广等人转身望去,一袭青衣薄衫的清秀少年出现在眼前。
“你是…?”
“这是我家二清子!是我二弟!”郝猛粗声粗气开口。
萧清将小呈交给一旁小清,径直走上前。少年虽素衣长衫,五官平平,可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锐利与清逸,令人侧目。
“这位小兄弟究竟何意?”李广略带深意地望向他。
萧清径直走到一人面前,“这位兄台,是何人指使你在此闹事的?”
面前正是之前混在人群中的灰衣精瘦男子。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灰衣男人面色有些闪烁。
萧清神情淡淡,“你明面上是在要粮,实则是在挑起百姓与官兵之间的纠纷。怎么?指使你之人想要将此次动乱闹大,引起一阵混乱?”
萧清随意的一句话,却让男子面色大变!忽然转身,身子直直朝一旁的小巷窜去!
萧清以眼神制止一旁要追过去的小清,淡淡望向郝猛,眉宇沉静。
“奶奶的!竟敢当着俺的面子逃跑!看俺怎么收拾你!”郝猛厉喝,一个大鹏展翅跃了起来,接着一个下踢将那人踹翻到一旁!
“抓住他——!”李广厉喝,接着官兵蜂拥而上,将那男子擒获!
“大人!抓到了!”男人被推搡着押到李广面前。
“放开我!放开!”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作乱?”
男子垂着头,一言不发。
李广眉头紧皱。他总觉得最近有一股势力在暗自捣乱,要么就是他们运输粮食的车莫名其妙掉进湖中,要么就是粥锅被掀翻,引得灾民怨声栽栽,还有就是莫名传言,说此次地动是山神发怒,大祁祸乱将起!尚书大人很早就吩咐,要坚决抵制这种流言,不能引起民心涣散。可祸事几乎每日都有,他却一直未抓到线索。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些意外收获。
“说!你可还有其他同谋?你们是何人?是受谁指使?通通招来!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李广一个个问题问出,那人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广咬牙,面容沉肃。
“看你方才身手,十分敏捷,有种游牧民族的迅敏之风。再加上你胳膊处狼纹刺青,耳朵上明显的穿洞,很明显你并非大祁中人。”萧清目光一点点扫过男子周身,“浓眉淡化,颧骨处做了掩饰,眼窝处用白粉打上光晕,柔和了分明的棱角,脸上扑了一层暗黄粉面,使五官看起来没有那么凌厉,皮肤少了粗粝与糙红,更加贴近大祁人五官线条柔和的特点。”
萧清越说,那人眼睛瞪得越大。
“综合上述几点,我推测你应该是漠北辽蛮人。既然能在这个帝都随意出入,定不是普通商贩游人,此次前来觐见的漠北使者无非就那几个人,需要我一一将人名给你列出来吗?”
等萧清将话说完后,那人眼睛瞪得如铜铃般,一脸见鬼得模样。
“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嘶声喊道,一旁的李广等人也一脸诧异望她。
萧清面无表情开口,“若这周围还有你们的人,正好让他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里是大祁,若他再敢肆意作乱,萧清就亲自带人去拜访他,跟他好好叙叙旧。”
“…!”那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满面惊恐。
“萧…清…?”一旁李广无意识喃喃。
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忽然似想到什么,脸色蓦地一变,失声惊呼,“难道你是那个刑部副掌史萧大人?!”
萧清转头望他,眉宇微蹙,“既然察觉有人暗自捣乱,就该将此事报给上级,让京兆衙门或刑部中人出面调查,为何一直拖沓至今?”
李广一愣,随即朝他行礼,“萧大人勿怪。此事我已上报给大人,京兆衙门的人也派人前来查探过,但并未发现有何异动,所以…”
“派人前来查看的是何人?”
“是衙门副尹钱林的人。”
“钱林?”萧清蹙眉。
小清走来,“二哥,这人我还有点印象哦。好像是原本衙门中的一个老捕头了,最近刚升上衙门副尹。只是…人非常迂腐。”
萧清淡淡瞥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那日跟小力一起出去,正好碰到了捕头张荣,就知道啦!”应该说是小力特意询问的,那家伙不管做什么总喜欢问东问西的。
“萧大人,您看这人…”李广出声询问。
萧清望他,“那就劳烦李大人将他押至刑部,交给刑部曲大人吧!这是我的腰牌,你向刑部官兵出示后就将此人交给刑部便可!”虽然已经猜出了幕后之人,但还需走一遍程序。既然不能用这种事情就将那人扳倒,最起码能稍微震慑一下他,让他在这个关键时期,本官再轻举妄动。
“是,下官明白!”李广伸手接过萧清出入刑部的腰牌,“请萧大人在此稍等片刻,下官令人将此人送入刑部后便即刻奉还此牌。”
萧清淡淡颔首。
李广招人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将手中腰牌递给他,再次嘱咐几句,那人点头,带着十几人押着那灰衣男人迅速离去。
众人这才回神打量起萧清,少年走到粟米麻袋前,拎起一袋倒入一旁的木筒中,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随即望向愣在那的一群官兵,眉头微拧,“你们不过来帮忙?”
傻站在那干什么!呆啊!让他一人忙什么时候才能煮出米粥来!
李广总算反应过来,“都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帮忙!”
一群官差一溜烟上前,倒米的倒米,淘米的淘米,架锅生火,不到片刻,粟米的香气就渐渐飘来。一旁全是围着的灾民,却无一人再上前争抢,老实地待在原地等着放粥。
“二清子!你上旁边歇着去,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在这瞎折腾啥?”郝猛大掌一捞便将萧清拖到一旁。
萧清老实任他将自己拖过去,望了眼在认真淘米的小呈,眼尾微扬,“对了,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要跟兵部的人去大牢吗?”
望着一脸认真的萧清,郝猛挠了挠头,“这个…”
“误会!误会!”李广拎过李群奔来,狠狠拍了掌他的脑袋,“是这小子不懂事,惹恼了这位兄弟,既然是误会,自然不能将这位兄台在关押进牢内的道理!何况,方才这位壮士还帮忙抓住了犯人,算是立一大功,怎么还能抓他?”
萧清淡淡扬眉,“我倒是希望你能将他抓回去呢。”悠悠说了这句话,转身便朝一旁走去。
“啊?”李广两兄弟一脸莫名其妙。
一旁小清低笑。大哥对官差出手有违法度,但刚刚大哥抓捕犯人有功,恐怕就功过相抵了,这下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二清子这是…”郝猛挠了挠脑袋望向萧清背影。
“大哥你都要去从军的人了,再这么鲁莽下去,二哥怎么能放心?到时去了营里,军法严苛,大哥你若再不收敛一下脾性,肯定会吃亏的!”小清平日虽经常脑子慢半拍,可是一到这时反应就极快,事关郝猛与萧清,他一向思虑最多。
郝猛讪讪挠了挠脑袋,蹲地认真生起火来,浓眉下的黢黑眸子闪亮异常。
“嘎子!嘎子!”这时,从旁边慌忙跑出来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脸上焦急地呼喊着。
“娘?!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好好休息吗?!”张嘎见来人,慌忙上前。
“嘎子!快!丫丫不对劲!你快跟娘去看看!”
张嘎一听,顿时也慌了神,“怎么会?!我出来的时候还见丫丫好好的啊!怎么会有事?”
“不知道啊!你刚走没多久丫丫就开始上吐下泻,浑身抽搐,你快去看看吧!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老妇皱纹深深的脸上泪雨纵横。
“嘎子!你还愣啥!赶紧过去啊!”郝猛一把捞住张嘎便奔了出去。
萧清转身,对一旁的小清说了几句。小清点头,随即闪身便没了踪影。
小呈一脸焦急地望向萧清。
“别担心,我跟你一块去看她。”
萧清携着小呈,扶起腿脚虚软的老妇,朝他们暂住的地方而去。
这群受灾百姓大多被安置在城南附近偏僻街巷处,张嘎等几十人挤在一间草房内,四周几乎没有落脚地。
角落处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面色发青,口吐秽物,身子在不停抽搐!那副模样着实吓坏了周围的人。
“我的孙女哦…!”老妇扑了上去,泪流满面。
“丫丫,快醒醒!爹爹来了!丫丫!”张嘎手忙脚乱,却不知该怎么办。
周围窃窃私语。
“这丫头…莫不是得了疟疾了吧?”
“什么?!”顿时其他灾民满面惊恐,慌忙散开!
“胡说!我家虎丫怎么会得疟疾?!你别胡言乱语!”
“我怎么胡说了?之前我老家发大水,隔壁村的人通通生了疟疾,就是这样又吐又泻的!可吓人了!”
张嘎满面铁青。
“我可怜的孩儿啊!”老夫听闻哭声越发大。
小呈望着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丫丫,此刻却面色发青地躺在地上,气息奄奄,顿时一阵难过。转头望向萧清,大大的眼中满是慌乱。
萧清揉了揉他的脑袋,走上前。仔细观察了丫丫的面色,带上手套将她嘴角的污秽抹去,放入鼻下轻嗅。
“嘶…”周围一阵抽气声。
“萧…萧大人?”张嘎诧异。这个萧大人难道不怕被传染疟疾吗?
萧清轻嗅了一下手中秽物,又翻看了一下丫丫的眼皮,查看了她的舌头,身体,随后内心微微吁了口气。
“不是疟疾。”萧清开口,虽语气淡淡,却莫名令人信服。
“您说得可是真的?!”张嘎面露惊喜。
萧清点头,“将她扶起来,拖住她的颈部,不要让吐出来的秽物呛住气管,动作要柔和。”
张嘎连忙按照她的要求将丫丫扶起,萧清小心捏住她的脸,直接将手指伸进她的口中!
“大人?”
“呕…!”丫丫喉头一缩,顿时吐出来一片污秽!萧清没有躲闪,身上被溅上许多。
“郝猛,去弄些糖水和盐水过来,有多少弄多少,快!”
郝猛二话不说,飞身出去!
萧清按压在丫丫腹部位置,为她引吐。随即揉捏她不断踌躇的四肢,轻抬她的颈部,以防被呛住。
须臾,丫丫脸色稍缓,身体不再抽搐。张嘎一脸诧异的望向萧清。
“二清子,水来了!”
郝猛拎了两大桶水过来,“这水是俺从井里打来的,绝对干净!二清子现在要怎么做?”盐和糖是他直接从旁边宅院里抢…额拿来的。
“把盐水给我。”
郝猛盛了一碗,递给萧清。
萧清接过,将碗中盐水一点点喂给丫丫,须臾,一碗见底。
“再来,还是盐水。”
郝猛连忙按照他的吩咐继续盛盐水递给萧清,就这样,连着灌下五碗盐水,萧清看了眼脸色稍缓的丫丫,才小心将她放平。
“是食物中毒。她应该是吃了什么变异的东西,才会导致上吐下泻,浑身抽搐。我已经给她做了简单处理,将她腹内大半的秽物催吐出来,也喂了排毒的盐水,但她体内仍存留一部分毒素。我已经让小清去找大夫了,应该一会就到。这段时间内,你要一直给她喝排毒的盐水,让她将毒素排出来。另外中间间杂着给糖水也喂给她,补充她流失的水份和糖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那老妇不断朝她磕头,萧清伸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
张嘎扶起老妇,朝萧清行礼,“多谢萧大人救命之恩,张嘎一定铭记在心!”
“你们暂住此处,要注意平日里饮食的卫生,还有饮用水一定要干净。”萧清望着周围脏乱的环境,通常灾祸后最易引起疾病和传染病,皆是因为环境不好,水、食物不干净的原因,导致人的抵抗能力下降。尘埃与病菌进入人的呼吸道与肺部,引发一系列感染病。
“郝猛,去叫几人过来,好好将此处打扫干净,再多般几床干净的被褥来,先临时用着。若不够,先去刑部支出一些来。”
“好!俺马上去办!”郝猛转身出了草棚。
萧清望了眼躺在地上的丫丫,“张嘎,丫丫还在发烧,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丫丫身上的衣服一紧被秽物浸湿,这样穿在身上难保不会病情加重。
“这…”张嘎欲言又止。
萧清一顿,随即才明白。走到一旁,将身上沾上秽物的外衫脱下,解开里面那件青色中衣,脱下来递给张嘎,随后再把那件沾了秽物的外衫套在仅剩一件的里衣身上。
聊胜于无,总比仅穿一件单衣的好。
“这…大人,使不得啊…”张嘎支吾着。
萧清蹙眉,“放心,方才丫丫吐秽物时只溅到我外衫,这件不脏。”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张嘎既感动又为难。萧大人是官,不仅屈身来这里,还亲自给他闺女看病,一点也不嫌弃溅在身上的脏物,他又怎么会嫌弃大人的衣服呢?只是就让萧大人着一件里衣站在这…他实在不忍啊!
当梵君华过来时,便看见少年仅穿一件单衣站在草棚里的场景。纤瘦的身子静静伫立在杂乱的草棚中,眉宇微微蹙起一层细痕,让人忍不住抬手为她抹平。
“二哥!我把沐大哥找来了!”小清快速蹿进棚里,“丫丫怎么样了?”
“恩,应该没什么大碍,但还需沐兄看一下。”
那日沐轻远去别院,告诉她他经常在城南旁的平安巷中为灾民就诊,若她有事便去那处找他,所以萧清在来草棚前,便让小清去隔壁街巷中把他找来。
沐轻远朝他点头,随即进了棚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