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艾莉娜...要坚强."
"艾莉娜,去吧,去看看这个世界,去...寻找英雄凯洛."
十一岁的那一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湖畔边.
关于小时候的事,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些回忆似乎被什么人在脑海里强行抹去,连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湖畔醒来,都不知道了.
只记得那里是一片绿茵的草地,有一片静谧的湖,天空湛蓝无比,草原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蓝天与大地在远处交汇在一起,湖面反射出烈日绚丽的金光,当时还年幼的自己趴在湖边,仿佛已经沉睡了很久一般,向着如镜面一般的大湖伸出了头,有生以来第一次从那片金光中看到了自己.
艾莉娜扯了扯脸上的面巾,在一颗大树旁缓缓坐下.
少女正当妙龄,即使是蒙着面巾,也没有能掩盖住她倾世的容光,火一样的衣裙将那个窈窕的身躯包裹,衣裙表面有几块银色轻铠将少女的弱点部位保护住,她取下后背一直背着的东西——那东西被布条完美地包裹住了,大概有三米长,少女将它倚放在树干上,手里一直紧握的长枪则随意横放在地.
少女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间,但是她并没有用丝带将那一头金发扎起,任由它就那样散在后背,跟法利尔大陆上大多数人不同的是少女拥有一双黄金一般的瞳孔,纯粹,并且高贵,金瞳是法利尔教国高贵的象征,只有皇室或者其近亲才拥有这样的瞳孔,那样的瞳孔不仅仅代表着其血统,更代表着其人被神所眷顾的程度.
金瞳者,生来就拥有二级以上的魔力,并且其相对应的魔力属性也十分强力,拥有着金瞳,也就代表着其实力并不会弱到哪里去,至少也是三级魔力的程度.
这里是山间的一条大道,大道两边是一眼望不尽的平原,偶尔在路边就有这样的大树供人乘凉,也不知道原本就生长在这个地方还是后人种下的.
艾莉娜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一解开里面包着几块干硬的面包,这是旅人的事物,虽然难以下口,但是那些面包都经过了料理人的精心调配,很容易吃饱,也方便携带,因此大多数贫穷的旅人都会选择带着这样的食物同行.
少女双手拿着油布包,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看向大道的尽头,她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从远方的深山一路走到平原的此处,然而这一条大道依旧延伸向目力所看不到的远方,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尽头.
一般人面对这样看不到尽头的道路都会觉得很绝望,因为自己已经走了很久,自身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疲累,连日的路途将所有的孤独都催发出来,但是就在自己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可以歇息的地方的时候,现实却是如此残酷,然后就会犹豫到底要不要走下去.
走下去是未知,折返的话自己还能沿着来路走回有人烟的地方去.
少女食量似乎并不大,只吃了几口就又将油布包收了起来,她整个人倚靠在大树上,树荫的阴影让她感受到几分清爽,她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这样的旅途,已经七年了吧?
七年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长,但是对于刚刚十八岁的艾莉娜来说,已经是超越了她生命三分之一那么漫长的时间了.
自从十一岁那一年那一天从西方草原的湖畔醒来,至今已经有七年时间,跨越了法利尔大陆四分之一的版图,少女不断旅行,基本没怎么停留过,一个人,一把枪,就这样走过了大部分人都没有徒步走过的路程,这个过程里她也一点点在长大,但是每次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脚印,艾莉娜都没有自己成长过的实感.
仅仅只是,凭借着当年醒来脑海里剩余的最后一个念头,一路走到今日.
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个温柔的声音,仿若母亲的低语,一直督促着自己,一直支撑着自己,是的,那是母亲的声音,艾莉娜知道自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虽然记不起来她的样貌,记不起小时候的家,但是艾莉娜明白,自己的的确确,在十一岁那年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剩下的,只有让自己寻找英雄凯洛的那句话.
五英雄传说,艾莉娜是知道的,不需要去特意询问,那些传说就像烙印在自己心底一样,也许小时候那个温柔的声音曾经说着这些传说让自己入睡,将这些传说一点点烙印进来,就算已经遗忘了家,也无法遗忘这些入睡前的故事.
英雄凯洛,曾经如狮子一般咆哮的男人,他如流星一般出现,划过天际,随后又如流星一般陨灭,如大火燎原一般席卷天下,却在看不到终点的地方消失,他对神举起过屠刀,在这片和平了多年的大陆上燃起过战火,反抗这个魔力为尊的时代,轰轰烈烈地掀起歌革命,轰轰烈烈地消失在人世.
所有的真相,都在那个人身上了吧.
艾莉娜一直这样坚信着,然后踏上了旅途.
十一岁到十八岁,大陆四分之一的版图,从一无所知,到心中燃起大火,目睹了真实的世界,"革命"两个字,渐渐在艾莉娜心中生根发芽,遇到不同的人,遭遇很多的危机,少女一点点明白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这个世界...是错的."闭上眼的少女突然低声喃喃起来,她已经在这里休息了一段时间,放在地上的手再度将长枪握起,艾莉娜重新带起所有行李,离开了这颗大树.
一直都在寻找着什么.
自己的过去?英雄凯洛?抑或者仅仅是单纯想看看这个世界?
铁靴再度踏上大道,艾莉娜目视前方,一步一个脚印地开始了行走,金瞳一片平静,七年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是艾莉娜在不断的旅途中,一点点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遇到了很亲切的人,被伪善者背叛过,人在经历了很多事之后,很多想法也是会改变的,艾莉娜也不例外.
只要寻找下去,真相,一定会出现,自己想见的人一直在等着自己.
烈日当空,纤细的身影在道路上缓慢地前进,仿佛她的前进没有终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头顶上的太阳已经倾斜到西方,地平线远方开始出现一个小小的村落的轮廓,看到那一点轮廓,艾莉娜心中一缓,握住长枪的手不禁又握紧了一些,少女的脚步开始加快起来.
很小的村落,大概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吧,在这样的大平原上,村落的四周都种满了田地,一条小河横穿村落,远离了大城市,远离了权力中心,为数不多的拥有着平稳的一个小地方.
就是路过的商人与骑士,都不会对这样的村落提起什么兴趣,因为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在这个地方,而且远离所有城市,行走在这样的大平原中能看到这样一个小村落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救赎,于是无论是谁都没想过将这份安稳打破吧.
艾莉娜看清了这个村落的布局,村头有一颗很高的大树,应该已经有好几百年的树龄了,枝条都快能垂到地上,村中的房子都不大,全都由普通的木头跟砖头建成,房子与房子相连,村头一片大空地,空地后就是一排长长的街道直达村尾.
街道上还有孩童在嬉戏,几个老人坐在阴影的地方聊着天,有几户家庭的门口还有男人拿着斧头劈柴,的确是与城市格格不入的地方.
少女走到大树下,她突然心中一动,现在她已经来到了这个村落的村头,这棵大树的边上正好有一户人家,艾莉娜举目看去,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露天酒馆,几个木桌凌乱地摆放在家门前,角落还放置着好几个大大的酒坛子,淡淡的酒香随着风飘来.
酒馆的门口有一男一女在那里,男人站起了身,而女孩还蹲在地上,两人都在看着自己.
艾莉娜下意识迎着两人的目光对视过去,正好跟男人的目光相撞.
漆黑的瞳孔,乱糟糟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的头发,下巴长出细密的胡茬,身上的衣服也很老旧,艾莉娜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浪人,因为那个标准的造型,在少女七年的旅途中她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浪人,配备着武器,但是武器的魂已经死了.
这是个跟这个村落格格不入的男人,身上带了太多风尘的气息,可能还沾上了不少的血,本来是应该带着倒浪迹天涯的人,现在却停留在这个地方,隐隐有融入这个村落的迹象.
艾莉娜眨了眨眼,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酒馆外场,对着那两人点了点头.
她注意到那个蹲着的女孩很快地躲到了男人身后,似乎对自己的出现有些惊奇,可能是自己比那个男人更不适合这个村落,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恐惧,并且选择了最让自己安心的位置躲了起来——这么看来,那个浪人一样的男人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的时间,并且已经跟这里的人建立起了不小的信任感.
那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脑袋,艾莉娜看到他左边脸颊有一道疤痕,那是曾经入狱的证明,作为记载他曾犯下的罪孽,这道疤痕将伴随他一生,无论他走到何处都会背负着那道疤痕,"一"的文字如此刺眼,给男人带来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哦哟,这可是稀客."托卡轻笑一声,他向后伸出手拍了拍莱娜的肩膀,眼睛一直盯着不请自来的少女,向前走了两步:"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穿越了平原来到这个地方啊."
男人的目光落到少女背后背着的东西上,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随后就看向少女手中的铁枪,那是很寻常的一把长枪,可以出自任何一个工匠之手,而且上面已经有了不少划痕,想必已经在这个少女手中经历过不少的战斗,乌青的枪尖保养得很好,原本这样的长枪应该握在一个战士手里,而不是被那样的细胳膊紧握着.
"我是来自奥古斯丁公国的旅者,只是希望找一个能安歇的地方过夜."艾莉娜轻声道.
"还是远方的来客."托卡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原本我是不会拒绝你这样的美人的,可惜这里并不是我托卡大爷的地盘,想要找地方落脚你得等这儿的主人回来呢."
托卡的目光不断上下打量着来人,感受到了男人有些猥琐的视线,艾莉娜不禁皱了皱眉,她走进了外场,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手里的铁枪重重放到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托卡转过头推了推莱娜,低声道:"小莱娜,你先回你的房间,这个大姐姐是个骑士."
"骑士"两字似乎带有某种魔性,莱娜惊讶地看了一眼已经正襟危坐的艾莉娜,目光不由得退缩起来,她看了一眼托卡腰间绑着的长刀,有些担心地点了点头,回身往里屋跑去.
似乎,"骑士"两个字在她心中是什么禁忌一般,单单是听到这两个字,女孩就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托卡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里屋,往另一个桌子上拿过酒壶——刚才中午他来的时候莱娜给他端来的酒他还没喝,一直放在刚才他坐的那一桌上.
男人走到少女坐着的那一桌前,在少女对面缓缓坐下,手里的酒壶放到桌子上:"啊,客人不尝尝这儿的酒么?"
"我不喝酒."艾莉娜皱了皱眉,这个男人刚近身自己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酒气.
"从奥古斯丁过来,这路途可真遥远啊."托卡也不在意,手一翻不知道从哪翻出了一个酒杯,自顾自斟了一杯酒给自己,仰头一口灌下:"真是厉害呢."
就在男人将酒杯放到桌子上的同时,艾莉娜突然伸出手将男人的手压住,速度奇快无比,她紧紧盯着男人的手,抬起头,托卡看到她的金瞳中突然掠过了一分凝重的光:
"你这只手,杀过几个人?"
少女的声音清脆,然而更清脆的声音从托卡腰间传来,因为主人下意识的身躯一动,腰间的长刀突然发出一声在刀鞘中撞击的声音.
四周阴暗下来,已经快要西下的烈日潜入了云层之后,微风吹过,却因为少女的话语,这阵风变得有些稍微冰寒起来.